布拉姆斯:一生糾結的開拓者

有云「語言的終結,是音樂的開始。」以這句形容布拉姆斯的音樂,最為恰當。要用語言描述他的音樂,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務。

布拉姆斯:一生糾結的開拓者

1897 年 3 月 7 日,維也納愛樂樂團在她的金色大廳裏,奏起了布拉姆斯的第四交響曲。每一個樂章完結,如雷貫耳的掌聲都在觀眾間響起,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站立起來致敬。終曲停留在那暴風雨一般 E 小調上打滾,揪心的和弦、洶湧而來的長號,把音樂帶來悲劇一般的終結。雖然如此,觀眾在完結的一刻狂呼,歡呼此起彼落。頸巾、帽子,被拋到空中飄揚,翻騰的叫聲把整個音樂廳都震動着。

布拉姆斯迷人的音樂,最終征服了維也納的聽眾。他的音樂,不像那愛狂想的浪漫主義者一樣,只有毫無說服力的樂曲標題,更沒有楚楚動人的故事。他,也是個不喜歡說話的老人,對個人私事更是絕口不提。但他的音樂,卻說服了聽眾。布拉姆斯不折不扣地已成德國音樂中最重要的作曲家。

只不過,那天晚上的觀眾,似乎都感到他有點反常。因為,他竟然沒有一如他住在維也納 24 年來的習慣,一言不發,音樂會後孤獨地走路回家,而是喚來了汽車。


年輕的布拉姆斯,被舒曼封為德國音樂的新路向。他以後背負着這個冀願,在傳統這巨人般的身影中,找尋出路。
年輕的布拉姆斯,被舒曼封為德國音樂的新路向。他以後背負着這個冀願,在傳統這巨人般的身影中,找尋出路。

布拉姆斯 (Johannes Brahms) 首部重要的管弦樂團作品,是第一鋼琴協奏曲,那是 1859 年,他自己更親自首演。在不久之前,這一位在歐洲音樂界寂寂無聞的俊朗小子,竟受到舒曼賞識。「如果我更年輕,我或許為着剛從阿爾卑斯山而來、在杜塞爾多夫着陸的那年輕的鷹,寫幾首狂想曲。」舒曼在 1853 年的一封書信中這樣形容布拉姆斯。「我相信布拉姆斯是另一位施洗約翰,就是帶來那給法利賽人帶來幾個世紀大困惑的先知。只有他的使徒才明白這重要的訊息,包括那加略人猶大。」

舒曼把布拉姆斯預言成德國音樂的「新道路」(Neue Bahnen),繼承貝多芬在交響曲、弦樂四重奏和奏鳴曲等的貢獻,舒曼甚至把布拉姆斯視為德國音樂的新希望。可是,這個冀盼,卻為還只是個小子的布拉姆斯,帶來巨大的負擔。在他前面,有貝多芬巨人的影子。它仍然籠罩着十九世紀的作曲家。怎樣繼承這位偉大巨人的事業,在傳統中找到出路?布拉姆斯說,莫扎特的音樂輕鬆愉快,因為他沒有傳統擔子,只是為活着的人寫作,所以他的音樂也是活的。

而布拉姆斯,在未真正開始作曲家路途上,卻被命定要和傳統角力。

舒曼在那「新道路」的雜誌文章出版後不久,就投進了萊茵河中。他精神崩潰後,一直住在安德尼希 (Endenich) 的私人病院內,直至他慢慢衰壞至死。舒曼的崩潰,不單對他的太太克拉拉 (Clara Schumann) 很大打擊,對於年輕的布拉姆斯,亦留下不能磨滅的烙印。

第一鋼琴協奏曲,以暴風雨般的主題,交纏着他對舒曼的打擊的複雜情感。它開始時果真有交響曲的氣勢。其實,布拉姆斯本來是把它草稿為交響曲,但經過一輪掙扎,最後還是改變主意,先以協奏曲熱身。1859 年的首演,龐大的協奏曲卻得到冷淡的對待。第一樂章完結,全場氣氛凝固,鴉雀無聲。那時的音樂會,樂章間的掌聲是必然的,或許還要立即加奏。第二樂章,也是一樣。布拉姆斯彈完最後一個樂章後,起立鞠躬,還感到自己在抖震。

他感到,繼承貝多芬的事業這條路,絕不好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