藝術大融和
今年香港藝術節有兩齣音樂家別出心裁的構思──影像配音樂──的節目。第一個是俄羅斯音樂家路迪重構抽象畫派始祖康丁斯基 (Wassily Kandinsky) 1928 年的舞台製作《圖畫展覽會》。另一齣影像配音樂的製作,澳洲室樂團的《珊瑚礁》則朝另一個向度進行。
全文刊於 2013 年第 41 屆香港藝術節《閱藝 Festmag》。閱讀全刊 或 下載全文。
文:胡銘堯
路迪的圖畫展覽會
今年香港藝術節有兩齣音樂家別出心裁的構思──影像配音樂──的節目。第一個是俄羅斯音樂家路迪重構抽象畫派始祖康丁斯基 (Wassily Kandinsky) 1928 年的舞台製作《圖畫展覽會》。另一齣影像配音樂的製作,澳洲室樂團的《珊瑚礁》則朝另一個向度進行。
俄羅斯畫家康丁斯基1866 年生於莫斯科,被譽為抽象畫派的始作者。他早年已經認定音樂獨有牽動情緒的能力,說音樂是他「終極的老師」。他提出畫的基本元素點 (point) 與綫 (line),在「自主」的面 (plane) 上運行並組織起來。他提出顏色的理論,每種顏色是有着什麼意義。他明確地表示「我不是要繪畫音樂」,但他的理論卻充份地反映了音樂的影響。
他的理論,就像音樂理論中協和與不協和音程的平衡和進程,和弦的特質以及和弦間的關係、音樂主題的論述和發展等。如果這些抽象的理論在作曲家手下能進化成偉大的交響曲,那麼畫中的點、綫、顏色,也能組合出偉大的畫作。交響曲與畫作,未必需要呈現一個故事、一首詩或是一幅現實景像;一幅作品,就是這些基本元素的完美整合。
雖然音樂的自主性 (autonomy),啟發了康丁斯基奠下抽象畫風的理論基礎,但他崇尚着華格納的總體藝術,畫上的點、綫與顏色,協和和不協和音的衝突,影畫的動作等同時出現,才是藝術作品的高峰。康丁斯基創作了好一些結合舞台、視覺藝術、詩歌和音樂的作品,《黃色聲音》(The Yellow Sound) 是其一,但第一次世界大戰後,他無法看到這作品完整的呈現。在 1928 年,他為穆索斯基 (Modest Mussorgsky) 著名的鋼琴曲《圖畫展覽會》製作一個舞台作品,是他唯一一次用現成音樂的作品。
總體藝術的實踐
《圖畫展覽會》是將英年早逝的小畫家赫德曼 (Viktor Hartmann) 的畫作化成音符,是十九世紀末的鋼琴巨著。《展覽會》把小畫家十幅圖畫以音樂呈現,貫穿着代表第一身漫步的主旋律。康丁斯基則把這些聲音,重新演繹為眼前的點、綫、面,突出這些「畫作的發展,即是跟隨着音樂,建構和解構畫上的彩色形狀。」這不單是極現代的想法,呈現的手法也超越時代。他幻想着舞台由「無盡的黑色慢慢變為紫色」,這效果在 1928 年還未發明變阻器和調光器的年代,實在只有在腦袋中存在。
大半個世紀後的今日,越洋通話不再是匪夷所思,傳送來自火星的石頭影像,也只是彈指間的事,我們或許不再留意,在不足一世紀前的日子,這些都是需要費勁地想像的事。康丁斯基沒有留下《圖畫展覽會》的任何影片,但他留下了畫作,並仔細地描述如何把畫作中的點、綫、顏色動起來,也為音樂上加上註解,註明圖像與音樂如何互動。俄羅斯鋼琴家路迪 (Mikhail Rudy) 力主重構康丁斯基的《圖畫展覽會》,嘗試把康丁斯基遺留下來指示,逐寸地在劇場和銀幕上執行,除再一次考驗總體藝術間理論與實踐,他更會為動畫現場演奏這鋼琴巨著。
衝浪者的音樂
澳洲室樂團的《珊瑚礁》,並不是《藍地球》一類配以宏偉管弦樂的地球生態紀錄片,也不是《幻想曲》般恐龍暴走在《春之祭》的節奏上,把史達拉汶斯基氣煞,而是以音樂伴隨着衝浪者在鏡頭前的英姿,以一個衝浪者的視角,記載着他如何乘着或頑抗着海浪和大自然的視野。
呈現這種張力的藝術,音樂絕對是最耍家的。畫面記載的,是衝浪者站在小小的浪板上,面對着比好幾米高的巨浪,在水壁間滑翔;記錄衝浪者與海浪搏鬥的同時,與鯊魚同處一海面的驚慄;也拍了記載了衝浪者拚命地找尋最佳的巨浪。這些都是衝浪者 Derek Hynd 的故事,也是面對着大自然的不同心情。
而為這些場景選取音樂的,就是音樂總監托尼替 (Richard Tognetti)。托尼替本身是小提琴家,他帶領的澳洲室樂團,已然成為一支朝氣勃勃的隊伍。他們具活力而非常互動的演奏,就是把室樂的精髓放在樂團演奏上,為的是捕捉音樂每個值得細味的細節。而《珊瑚礁》的音樂,由澳洲地道的土著音樂,到美國當代大師克林姆 (George Crumb) 聲音詭異、以越戰為背景的《黑天使》,到貝多芬寫得濺淚在手稿上的作品 130 弦樂四重奏,風格廣泛之餘,亦突顯了音樂描繪的人性和面對大自然的龐大的對比。
人在大自然下顯得渺少,翱翔於無邊無際的想像力時,卻可讓人衝破障礙。恰巧,這兩部影像配以音樂的作品,都帶着這意思,值得玩味。
胡銘堯,活躍於香港的古典音樂樂評人,文章見於各大報章及雜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