放棄演奏,卻沒放棄過音樂-專訪茱莉安・萊特・韋伯

2014 年 4 月,英國大提琴家萊莉安・萊特・韋伯在毫無預告下,突然宣佈中止演奏生涯。他在上年其中一場演出時,突然發現拿弓的手軟弱無力,幾乎不能完成獨奏。診斷後,他發現自己的頸部的椎間盤突出,幾乎傷及中央神經。那時他說:「我整個人崩潰了。」

放棄演奏,卻沒放棄過音樂-專訪茱莉安・萊特・韋伯
Photo © Stephen Schowns

2014 年 4 月,英國大提琴家茱莉安・萊特・韋伯 (Julian Lloyd Webber) 在毫無預告下,突然宣佈中止演奏生涯。他在上年其中一場演出時,突然發現拿弓的手軟弱無力,幾乎不能完成獨奏。診斷後,他發現自己的頸部的椎間盤突出,幾乎傷及中央神經。那時他說:「我整個人崩潰了。」

告別大提琴獨奏家生涯不久,萊特・韋伯即來到香港擔任 香港城市室樂團 音樂會的指揮。他來的一月尾,剛好是他哥哥的作品《歌聲魅影》(The Phantom of the Opera) 公映完的數周。雖然這次會面以大提琴家茱利安為主,但我在訪問終結前也忍不住問他與哥哥的事。「我留意到還有《歌聲魅影》的宣傳品。他總是這樣愛創作,我就是完全不同的一個人。我的記性所及,我們第一天就已走在不同的路。」《歌聲魅影》、《貝隆夫人》等音樂劇的作曲家安德魯・萊特・韋伯 (Andrew Lloyd Webber) 比茱莉安年長三年,茱莉安說小時候他總愛彈鋼琴,而哥哥就是不愛演奏。「安德魯在鋼琴上只會彈自己的東西,那怕年紀小的時候,也是自己在鋼琴上敲自己的音樂。而我從來都不是創作人。我只愛演奏。」

今次是萊特・韋伯第六次來港演出,以前的演出,包括獨奏會和協奏曲,香港的古典音樂聽眾,對他一點也不陌生。不過,對於他成為指揮,或許還未習慣。「其實,我在發現自己脊椎有事之前,已經灌錄今次出版的,由我指揮的新唱片。發現身體有事,只是逼我下個決定。雖然,那是很艱難的決定,但是你卻沒有選擇。」他再次仔細的重溫演奏會當晚發現自己右手不能用力的事,還有之後幾個醫生診斷後的結論:動手術太危險。可幸的是,他平日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痛楚。而在我面前的萊特・韋伯,也是神采飛揚。「我不想當一個受限制的大提琴家:這首太難,那首太用力,不能演,毫無自由。我大可從此以後只演《天鵝》,但我不想這樣。」於是,他宣佈放棄大提琴家演奏生涯,專注於其他音樂的事業。

萊特・韋伯在英國除了活躍演奏之外,更是一位關注教育的音樂家。2003 年,他與長笛家高威 (James Galway) 與敲擊樂手格蓮尼 (Evelyn Glennie) 組成了「音樂教育關注組」(Music Education Consortium),並大力地向政府施壓,要求教育部門重視音樂教育。「那時,我們約見了教育部長,當他應允我們會面,我們立時將會面的消息鄭重公開,並與傳媒談我們關注的事。這樣的做法,的確將政府放在一個不太有利的位置。」萊特・韋伯解釋,音樂在英國不被重視,到了學校未必需要設立音樂科的地步,而學校的評級,與音樂也毫不相干。「我們強調是學生要能接觸音樂。學生若在學習時期,沒有接觸過任何美妙的音樂,我認為這根本是一個錯誤。學生要認識偉大的文學作品,會欣賞什麼建築為之美麗,但卻沒有機會接觸偉大的音樂。」2007 年,關注組成功地令新任首相白高敦的政府,增撥三億英鎊予音樂教育,成立了像委內瑞拉系統 El Sistema 的訓練計劃。「我不能接受我們的孩子被剝奪學音樂、接觸音樂的權利。」

他認為,音樂源於歐洲,但現時卻在樂團愈見愈多亞洲人面孔,反映亞洲人對古典音樂的追求,遠比英國人為高。他擔心這樣下去,英國的樂團再沒有英國人。其實,英國人帶來香港甚至亞洲一項音樂遺產,就是考試。香港家長和學生對器樂考試的追求,已經極之熾熱,學校雖無明文規定,但小孩樂器的程度,卻從來都是入學的考慮條件。萊特・韋伯並沒有特別批評考試至上的心態,反而視之為接觸音樂的機會:「亞洲人都在急起直追,我遇過不少亞洲年輕人,現在已不單單純綷追求技術的卓越,而更着重內涵。反之,英國則很是倒退,沒有人去練習樂器。」

新唱片《And the Bridge is Love》收錄英國作曲家的弦樂作品,風格清新。

新唱片《And the Bridge is Love》收錄英國作曲家的弦樂作品,風格清新。

萊特・韋伯的大提琴演奏生涯,特別着重英國音樂與現代作曲家的作品。他的新唱片名為《And the Bridge is Love》,主理英國作曲家艾爾加至華爾頓至古鐸 (Howard Goodall) 的作品。他曾首演過阿諾 (Malcolm Arnold)、羅德里戈 (Joaquín Rodrigo)、格拉斯 (Philip Glass) 與尼文 (Michael Nyman),當中全都是當今首屈一指的大師。「與羅德里戈合作的那次,他已經八十歲,我只有二十九。他說什麼,就是什麼。當然,他不懂英文,我不懂西班牙文,也是問題之一。但是他是很清楚自己要什麼效果的人,我的建議都不大說進他腦袋。韋塔克 (Eric Whitacre) 也是對音樂要求很準確的作曲家。有些作曲家則很會和你合作,格拉斯對我提供關於技巧的建議都採開放的態度。」他認為,每個作曲家的個性都不同,他都極之享受演奏新音樂。更重要的,是現在觀眾似乎都更理解新作品。「我爸爸也是作曲家,他的作品被認為不夠時尚,就是要易聽的時尚。我認為作曲家不應受制於潮流,而是隨心所欲,寫自己認為對的作品,公眾自當評價它們。可幸,現在的觀眾對於新音樂理解的確多了,不再追求單一的聲音。」

至於他的哥哥安德魯,他形容他是一位要求仔細的作曲家。「他要什麼效果,就是要有什麼效果。」他說哥哥屬於劇場,畢生愛戲劇。「他一生人只寫過一首完全沒有曲詞的作品,那是一套寫給我的變奏曲,抽象的音樂就只此一首而已。其次抽象的,或許就是《安魂曲》。」儘管唱拉丁文,但還是有歌詞哦!「我是獨奏家,他是劇場人,打從第一天就是分別。」不過,經歷大半生不同路,他們不單都是極之成功的音樂家,也是親密的家人。「我們剛剛才一起渡過聖誕。」

沒有經歷過兩位音樂巨頭古堡中渡過的聖誕,我只能想成像我們過年回家團聚的景象。他與大提琴家妻子程家馨着我路經倫敦時,務必拜訪,令我希冀了一股拜訪音樂名莊的夢。而萊特・韋伯除了能繼續在音樂教育上發揮更大影響力,更希望多演奏。「我不是要當指揮大樂團的指揮:我沒有計劃要指揮馬勒全集!我只享受音樂家室樂般的合作,一同演奏。」雖然受傷,他仍有在家練習,教授學生,只是不願再公開演奏,而他未來的計劃,包括帶領不同的樂隊,七月還有愛丁堡國際音樂節的演出。他坦言他不會放棄音樂路:「我就是要造我喜歡的音樂。」